有仪

The number zero. 


1、

        “母亲,当两心对立之后能靠近我的还剩什么?”这是一副有着孱弱身子的女孩所问。


        在充满烟草迷离的奢靡套房当中,在女人的红唇吐息出最后一口雪茄的躯壳后,她的母亲为她开口揭开谜底。


       “你能玩弄一切规则,”女人将雪茄摁到烟火缸,漫不经心着旋转座椅,“身为我的女儿,你并不能留在我身边抚养。你要接受往后鸡飞狗跳里的杂乱社会,然后回来。在这个欢乐园里你会懂得的更多。”


        安格的脸因为母亲的话再度画上苍白,她开始抱以无措的姿态低头注视着自己此时的身体:裙子是蓝白相交的,她猜想眼泪也一定能隐藏到其中的,对吗?


        女人此刻显然为并未听到安格的答复而不满,她抛出第二句:“安格,今年是你存活的第六年吧?”


      “……是。”她点头。


     “很好,你每年只有一次能见到我的机会,一直到你的十八岁。”


     “妈妈……”安格究竟还只是六个年头,她抬起手想要用自己依赖着的借口攀附女人的衣袖,她迎来的却是与之相反的成果。


      “叫我母亲!”女人甩开安格后青筋在顿时暴起,她用几乎称为憎恨的语气告诉安格的宿命,“需要我重复第几遍?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你能为我做的只有服从,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的……母亲。”安格闭上眼。她貌似能够预想到她的未来是如何的让人宰割,起因不过是她是伊甸欢乐园的独苗。那么众人所求的制高点的出生用一生的自由来典当无论如何在这一刻也显得合情合理。


      “陈姨会照顾你。”女人恢复了发怒前的贵气嘴脸,用最让人动容的语气叮嘱着她那唯一的骨肉,“我的女儿不能忘了按时吃药,至少你要在这期间平平安安的到你的十八岁。”

    

      “是。”


      “陈姨在门口,她会带你到你要住的地方。”女人按下眉间的疲倦,用手随意地指向门口,那有一个保姆模样的人低首等候着。


        安格则听话着迈向陈姨的方向,并把自己的其中一只手交允了她。



2、

        在奔赴下一个住处的途中,她得知她要在全城人戏称为“斗兽场”的地方落脚,当然,这是安格后来才得知到的消息。

        德安巷的治安能力不足几乎是闻名于世,那么此刻名为德安则像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所谓打架斗殴、性侵失踪的案件必然也在德安巷屡屡频发。同时这也是穷人家聚集众多之地,他们必须容忍高利贷的骚扰与邻里从一始终的叫骂。


         即便是日照午中,这里仍旧呈现出无法抹去因贫穷而落后的灰败,而各家各户的喧闹声添加了一丝活力,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安格的到来与行李的滚轮声使他们纷纷从彼此的姿态脱离出。

        当他们看清安格未因年龄尚小而逊色的容颜与不等同于他们的整洁的蓝裙,有人为她施以怜悯,有人加以看戏,他们的骨子里无比期盼着有一个人能比他们的人生过得更为凄惨,他们坚信着彩云易散琉璃脆的定律。

        安格用合上眼眸的方式接纳了来自她的邻里们的招呼。


      “哟,小姐进店半价——”他谨以半吊子的绅士礼往后指的自然是他身后有着歪了半边的门店足浴招牌,而半老男人的浑浊眼球流露出的不轨意图成了德安巷所有女性群体的闭口不言。


     “怎么小小年纪就着了狐狸媚的道儿呢。”临摊另一位身材臃肿系着满是油渍的围裙,且同样是中年的女人端来一盆泔水走出来,扭着肥胯佯装无意泼到安格必经之到的前头,妇人的言语间无不镶上了嫉恨阴怪的种子。


     “行啦胖婶,人家不过只是一个女娃娃,大点的也遭受不住你那百八斤的肥肉哩!”满牙黑垢的老翁用凹出骨的手拍到胖婶肥美的臀部大肆侃言。


     “死鬼!说得好像你能驾驭我一样!”胖婶一下被他的话迷了四荤四素,而盆大的脸用围兜都遮不住那股不同寻常的娇羞。


     “那你晚上可别想着锁门呐!”


     “你有哪天来的时候我又是锁上门的?”



         一概沦为淫言秽语的对白隐秘于够远的距离:安格踩上了泔水,陈姨的手也从未承受来自另一端的力度,同时也就再度错过了在他们当中隐藏着的稚嫩且热烈到纯粹的一双眼,那时他的脸上大多有着深深浅浅的伤。


       “陈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安格提起头。


       “小姐,就在不远处了。”陈姨毕恭毕敬地为她指向德安巷唯一一处面朝阳光的二层独栋,它的确离得不够远。


     “你是可以转告母亲的,对吗?”


     “每周向夫人汇报您的情况是我的工作范畴。”这是毫无漏洞的答复。也许她的母亲教会陈姨面对安格时处事不惊,也教会了她在安格受冤时从不插手。


     “看来现在的我必须遵从。”安格从地上的积水中挪移视线,她聚焦在这栋沐浴在狭窄夹缝里的阳光房屋前。


     “小姐,倒轮到您说笑了。”陈姨先她一步推开房门,眼角因刻意堆起的笑幅度过大而褶皱到一起,与房屋的布局一般显得定格。


        他们的安格一律不用管满余的家具是否埋藏监听设备,不用质疑陈姨的每一次饭后递来的药;安格不一定会仔细查阅,安格不一定会把药丸全全吞下;也许它们一般都稳稳地牢挂在舌壁上。


      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在下一天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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